孙恩道:真正好的绘画能洗涤人的灵魂

艺术家孙恩道专访视频

  孙恩道,1950 年生,河南省巩县(今巩义市)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结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研究生班。曾任湖北美术出版社社长、编审、编审委员会主任。现任湖北省美术院院外画师,湖北省中国画学会副会长,湖北书画院院士,武汉大学客座教授,湖北省文联委员,湖北省文史馆馆员,湖北省政府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连环画艺委会委员,湖北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曾创作出版了大量连环画和工笔重彩插图。作品参加第七、八、九、十届“全国美展”及“中国美协会员中国画精品展”并获奖。

壹号收藏网专访艺术家孙恩道现场

  16岁开始,他就想当画家,虽恰逢文化大革命,中断学业,但在农村和部队的生活也没有让他放弃绘画;上世纪70年代末,虽已从事美术工作多年,读大学时他却选择了中文专业,他说,“这样我就有了文学素养”;天命之年,从出版社社长职位退休后,却选择去中国美术学院进修,他说,“我终于是专业画家了”。

  艺术家孙恩道虚怀若谷、幽默风趣,采访现场,一直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他很感恩,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今天壹号收藏网给大家带来艺术家孙恩道采访现场实录,让大家一起感受中国传统人物画大家孙恩道的风采。

孙恩道 《商汤崛起》 ,该作品参与了“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历史5年完成,最终以2票之差落选。

十六岁就想当画家

  壹号收藏网:孙老师,您好!很高兴能够采访到您,首先请您讲讲您的绘画经历?在您从艺的道路上,对您影响比较大的人有哪些?

  孙恩道:说到这我就特别感慨,我走上美术创作道路已经很久了。我从16岁开始就想当画家,现在66岁了(采访时间为2017年),50年了。正儿八经地想当画家是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那时我初中毕业,高中也不招生,大学停办,我是农村的孩子,就回到农村种地,但我又不甘心在家种地,总想找个出路。我就到文化馆去找文化馆的干部,当时有个叫白春堂的干部,他就把我当文艺人才培养。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老师,叫陈天然,他当时是湖北艺术学院版画系的教授,非常厉害的一个大画家,我俩是同乡,直到现在我都对他佩服的不得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他回家种地去了,我就找他学画。直到现在,他讲的东西都是非常有用的,他讲的原则直到现在我都牢记在心。他讲的第一条就是要临摹,临摹名画,临摹就是把别人的东西拿过来,学习别人的技术;第二个是要写生,把你临摹学到的技巧在面对客观物体时把它用到客观物体上去,这样也可以认识生活;第三步是想象,把你想象的东西画出来,这就叫创作。他用一上午给我讲了这三点,我一生都是按着这三点学的。对于陈天然老师,我只能望其项背,他是当代画家里面少有的一个圣贤。

《采桑图》

  还有就是王贵宝,当时他在广州美院读本科,也是陈天然老师的学生,非常有才华的画家,但是49岁就去世了,陈天然老师每次提及他都很遗憾,那个时候他在广州美院读书。我在学画画的时候,我的大哥给我买了一套苏联的业余绘画教程,用三年时间把它完成基本可以达到本科水平,我就按照这个有计划的在学习,中间王贵宝放假的时候他就给我辅导。所以那三年虽然我在农村,但我是有计划地学。

  第四年我就当兵了,到了部队我的运气也很好,马上就分配到武汉军区美术创作班搞创作,又碰到了几个好老师。首先是碰到了林锴,他是全国著名的画家,我小的时候就特别崇拜他,他的连环画《甲午海战》画的非常好。还有刘继卣,也是特别厉害的画家,他们当时下放到咸宁“五七干校”,我们武汉军区的范迪宽老师就把他们请过来辅导我们这些业余绘画的人。他们教我们教的特别认真,林锴老师当时就搬个凳子坐我旁边,告诉我这笔要往那边弯一点那笔要怎么怎么样,当时我画了一幅画叫《妈妈夸我干的好》,那是林老师辅导我画完的,当时算是一幅比较好的作品,后来那幅画被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也参加了全国第三届年画展览。

《笛弄晚风》

  我很感谢范迪宽先生,当时是我们的美术组组长,他很看得上我,把我调到武汉军区来搞美术创作,当时是到《战斗报》社当美术编辑,这在当时是需要本科毕业的。但是到了《战斗报》社之后,我没时间搞短幅画创作了,整天围绕着那一张报纸,在那一干就干了12年。在报社画画的时间都是零碎的,我就把这些零碎的时间利用起来画连环画,当时给湖北美术出版社画了不少连环画。

  在这期间我又去上了武汉大学,读了4年中文,这样我就既有了绘画功能,又有文学功能,这就很适合当编辑,所以湖北美术出版社一成立,我就去那当了编辑。在大学的时候,我一直说我的大学是武汉军区《战斗报》,我是在那里面成长起来的,美术出版社是我的能力全面发挥的阶段。

  在美术出版社工作经历让我和一般的画家不一样,我多了文化、政治、文学方面的东西,我的画里有明确的文学成分。要成为一个艺术家,他的文化知识、文化视野、文化积累、文化品格应该是全方位的,而不仅仅是技巧。文化品格,说到底是人的品格。

《高士图》

真正的画家首先是文化人

  过去,真正的画家一看就是文化人,不光是掌握一些技巧,还要有很深的文化内涵,比如对社会的认识,有高尚的情怀。陈天然老师就很高尚,他说的话、做的事,包括他的画让人感觉有一种灵魂的提升,是一种洗涤,从他那里你感觉到提升了,这才是文化的魅力。现在的作品都是很热闹,哈哈一笑就完了,它没有让你的灵魂得到提升。

  我对现在的世界文学,包括文化是不认可的,总体上是拍马屁,这样肯定出不了好作品。只有正视社会问题、用文学语言批判现实主义的做法,才能站得住脚,才能教育人。所以我认为我们文学界要把批判现实主义这种创作精神放在首位,不要去粉饰太平,我们本来就是太平,不用粉饰它就很美丽,倒是应该真正找一些我们社会存在的问题。

  我认为文人就应该找社会存在的毛病,这才是真正的文人。你接触了很多的教育,你的认识肯定是超前的。工人做工、农民种粮,你文化人就是从事文化建设,其中最主要的一个责任就是找这个社会存在的不足,让执政者警觉起来,让老百姓知道我不能这样做,这是文化人的责任!比如 “五四时期”鲁迅、胡适他们那帮人主要是找社会毛病的,没有找社会毛病,就不可能带来中国的革命,不革命我们就得不到进步,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但是现在不明确了,应该明确起来。

《觅诗图》

天命之年,“算卦”去浙美进修

  壹号收藏网:您当时从出版社社长位置退下来之后,又到中国美术学院进修,当时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

  孙恩道:2000年的时候,从出版社社长的位置下来了。当时我们的领导就说让我到中央党校去学习,我说没意思,不去。中央美院的田黎明跟我很熟,那个时候办研究生班,他说,“老孙,你不当社长,你来上我的研究生。”我说,“可以啊。” 还有一个我在武汉军区的战友,叫程宝泓,他在浙美(现叫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的副主任,很著名的教授,他说,“我办了一个班级,你来我这里学习吧。”

  一个中央美术学院,一个中国美术学院,都是很好的美术学院。我当时拿不定主意。说起来就很好笑,在这期间,我去参加新闻出版署办的“社长·总编培训班”,休息的时候我跑到承德山庄,我在承德山庄算了一卦,卦上就说让我到浙江去,当时就帮我下了决定。(哈哈哈)

《妹娃子要过河》

  去杭州的路上出现了很可笑的事情,我当时正好50岁,在火车上背着行囊,拿着东西,别人问,“你上哪儿?”我说,“到中国美术学院。”他们说,“送你儿子读书的吧?”我说,“不是,我自己。”(哈哈哈)他们就觉得一个50岁的老翁又来上学很好玩。

  我在那里两年,那是正儿八经到中国最高水平的殿堂里面重新学习,把我塑造成了一个画家。我在那边把中国传统绘画全部走了一遍,原来我在农村学的西画基础,中国画的知识很残缺,到美院以后我就把它系统化了一些,当时时间很短暂,我尽量把中国绘画的源流、特色面貌、跟西画有什么异同以及中国绘画的各个流派之间差别基本搞了一遍,很专一地在那学了两年。就这样,我总算是变成专业画家了。

《父亲的土地》

对中国传统人物画情有独钟

  壹号收藏网:我知道您以前画了很多连环画,现在为什么对中国传统人物画情有独钟?

  孙恩道:最先接触画画,是儿童的时候,也没什么资料,就是临摹连环画,比如当时林锴的《甲午海战》、华三川的《白毛女》都是很有名的连环画,农村买不到很高级的绘画,就是连环画,这是我的基础。

  我一直说我是业余的画家。在农村的时候,我是农民,上学的时候是学生,农民劳动之余去画画,后来当了兵是战士,再后来到了报社,主业也是编报,画画是为报纸服务的,说的是美术专业工作者,其实也是业余的,干的文职工作。业余画家有一个特点,不能长期地作业,都是短期的,因为时间很零碎,不像那些专业画家,半年画一张画,我们是半年要画无数张,这个特点就让我们业余画家单幅创作的机会很少。但业余画家不要把自己当成业余的,标准不能业余,标准要当专业的。所以我们就更注重新知识的捕捉,新技法的探索,当编辑出来的画家一般思想比较敏感,捕捉信息都非常快。我基本上搞了26年编辑工作,报社编辑12年,出版社编辑14年,所以就养成了这种绘画特点。

《老母亲》

  等到从出版社社长位置下来进行专业创作的时候,我自然选择中国画,油画相对来讲制作时间长一些。我还是很喜欢油画,因为我从小就画油画,但是中国画来的更方便一些,这是其一。后来我就感觉中国画里面的学问太大了,随着年纪的增大,对我们中国传统文化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我就感觉我们中国绘画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完全可以跟西画并驾齐驱。从艺术层面上讲,东方的中国绘画、西方的油画是两根柱子,缺一不可,但是相对来说我更喜欢中国画一些。

  画人物其中有好几个问题,一是你画人物的时候首先必须要有一个故事,比如现在很多画家画一个女人坐在那,肖像似的,这也是可以的,但总感觉缺了点东西。我们传统的中国人物画都有一个情节,这种情节就有文学性,通过形式和情节来表达画家的抽象性和感性,这就给画家出了一个难题,你必须要有丰富的情感或者说编故事的能力。比如一个女的在望月亮,她就有对月亮的向往,这就要求人物画家们必须要有文学基础,有诗一样的情感。还有一个就是比如你画手,除了特别变形以外,你不能乱画,六根指头不行,四根指头也不行,必须是5个指头,还有手掌,里面的关节你都必须交代清楚,这就受到了主体形象的限制,对造型的要求更难一些,所以很多人物画家画到最后都不愿受这个造型的拘束。因为我和李乃蔚之前画连环画比较多,所以画人物很随意地就画出来了,这就让我们坚持下来了。还要说一句的是人物画家的寿命都短一些,因为他受的局限太多了,我以前想转就是想多活两年,最后想想还是把自己牺牲了(哈哈哈),这是其一。

  其次是靠画人物画能够成名的非常少,元明清时期人物画家屈指可数,而山水画家、花鸟画家特别多。我们当代人物画家的成就跟前人相比应该来说是不错的,因为美术学院的教育主要是以人物为主,美术学院的学生都会画人物,但画的很有文人情怀的不多。

《旧影》

楚人好“色”,灵气十足

  壹号收藏网:您如何看待湖北当今的艺术现状?

  孙恩道:因为我是在浙江美院(现中国美术学院)进修的,所以我的人物画比较像他们那边的风格,文人气息多一些,我追求的是清雅,这一点跟湖北的不太一样,湖北的是奔放、多彩。

  湖北的是楚文化,那天我跟冯今松说,他基本认可我的观点。一是湖北人喜欢用颜色,楚人好“色”,颜色都很艳丽,颜色是绘画里很重要的一个元素,浙江那边基本上是不用色,以墨为主。二是湖北人喜欢“用水”,像周韶华老师、魏金修、冯今松,他们特别会用水,显得灵气十足,这是湖北的一个特点。三是用粉,浙江基本上不用,湖北是大量地用,水里面加,墨里面加,显得多姿多彩,无比柔美,四是用胶,像谭崇正,他们这些画家就共同构筑了湖北绘画的特色,就是我们楚文化的特色。

《哪里来的骆驼队》

  生长在这片土地,你就不可避免的受到这个地域文化的影响。虽然我不是湖北特色,但我对湖北文化给予很好的评价,在中国绘画里面,湖北独树一帜,不同于外地,它是很独特的,而且湖北有很多成就特别高的画家,像周韶华老师、邵声朗老师,年轻的有魏金修、施江城、钟孺乾等等,他们都有很独特的面貌,让湖北的创作面貌显得生机勃勃,这是很好的。我每次跟外省的艺术家接触的时候我都是大力赞美湖北,为我们湖北朝气蓬勃的创作状态骄傲。

  还有我们的水彩在全国是很拔尖的,一批水彩画家画的实在是太美丽了,吴汉东、陈勇劲那一帮子人把水彩画的那么可爱。再一个就是我们的工笔人物,李乃蔚、李峰、陈孟昕、李传真,他们四个都是不一样的,还有方正,各自都不一样,但总体的水平很高,这是湖北美术的第二大特色。还有就是以周韶华、钟孺乾为代表的那一帮人,属于变形的、当代的,这在全国也是让别人刮目相看的。这是楚人的文化,楚人的别具一格和浪漫情怀就像《楚辞》散发出来的那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养了一方人就养了一方文化,文化大同是不可能的。

  壹号收藏网:谢谢孙老师,希望还有机会和您聊天,向您学习!

  孙恩道:谢谢你们,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我也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

滚动至顶部